第(2/3)页 那四条造型各异的巨大舰船伏在宝船四周,一动不动,根本没听到建文对它们的评价。 这几条灵船是大明的镇国神器,每一条都在特定方面达到了极致。青龙迅疾如风,白虎炮击无双,朱雀覆海如火,玄武不动如山。传说这四条灵船里寄寓了四头神兽的魂魄,所以船上不需要任何水手,可以自行开动。只有天子和郑提督两个人能驱动它们。 在建文眼里,这些船实在太无趣了,还不如一尾在海里的游鱼好玩。 “右公公,出航之前你不是说,大海是个特别好玩的地方吗?什么八爪魔鱼啊,山岳大贝啊,七彩珊瑚啊,还有特别漂亮的鲛人小姑娘。怎么我一个都没看到?船队天天不是打仗,就是航行,没什么新鲜的,哪怕碰到一条鲸鱼或虎鲨也成啊。” 老太监满头是汗,他知道这位太子最喜欢听各地的奇闻逸事,只能应付道:“这……应该快了,快了。” “真的吗?你可不能骗我。我听说从前凤阳城里有个老太监,正好赶上太子去祭灵,他骗太子说,只要在墓前叩九十九个头,就能见到祖先。太子信以为真,就在墓前叩头,那老太监其实就藏在墓碑后头,生受了太子的叩拜,每受一个头,可以延寿一年。老太监正算着自己能活多久,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太子听见了,却没声张,最后一个头叩得特别用力,轰隆一声震开坟墓,老太监就掉进去了,再也没出来──右公公你可不能学他哟。” 老太监连连点头,却也不怎么惧怕。这个太子丝毫没有未来人君的稳重做派,一张嘴没正经的,随口就能讲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故事,思路简直比泥鳅扭得还欢实。他咳了一声,抚慰道:“老奴并没骗殿下。只是大海浩瀚,那些奇珍异宝、怪鱼海兽都分散在各处,一个人一生碰到一次,就已经很难得了。殿下你少安毋躁。” “会不会是父皇龙威浩荡,吓到了它们呢?”建文反问。右公公觉得这是个好理由,连忙点头:“天子巡守南洋,是本朝前所未有的盛事。我大明声威,无远弗届,宵小卑贱之辈自然不敢近前。” 建文眼珠一转,把钓竿往右公公手里一塞:“那你替我钓鱼,钓不到不许离开。”然后掉头就跑了。右公公抓着钓竿,不敢离开,可又不知太子建文要去哪里,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建文没告诉他,自己的目标,是玉玺。 他知道,父皇这次出巡,把镇国玉玺也带来了。那是一方极致精美的玉质方印,上有蟠龙钮,下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只可惜一角缺损,用黄金给镶嵌起来了。每当遭遇风暴或者与敌人作战时,父皇就会举起那块玉玺,放出金黄色的光芒,让舰队战力倍增。 这块玉玺就放在父皇居室的龙榻旁边,搁在一个锦盒里头。建文心想:“只要我拿着它,发出命令,那些海鱼、海兽不敢不遵从,肯定会乖乖过来。等到我钓到好玩的东西,趁父皇没发现再放回去就是──反正他暂时用不着,应该不会发现。” 碉楼里的卫兵都认得太子,根本没做阻拦。 建文回到自己的居室,先把门关好,然后推开一扇轩格舷窗,把整个身子探出去。这座碉楼作为天子居处,一共七层,每层外头都伸展出去一圈乌黑的飞檐。建文住的是第六层,他小心地踩到飞檐上,一点一点在碉楼外侧挪动。幸亏宝船体形庞大,在摇动的海面上也稳如泰山,不然轻轻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晃下去。 他围着碉楼转了半圈,爬上一层,很快看到前方有一扇金丝楠木边框的宽敞大舷窗──这里就是天子在宝船上的居室。如果是在紫禁城里,潜入天子的寝宫偷玉玺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太子也不可能。但如今是在海上,宝船再大,也没有紫禁城宽敞,偷偷潜入天子寝处不算难,只要你胆子够大。 建文的胆量自然没问题。他兴奋地喘着气,伸手去摸舷窗。为了透气,这扇舷窗微微打开着,露出一条缝隙。他的指头灵巧一勾,就把窗户拉开了。天子的寝室分成两部分,前一半是与郑提督等官员议事之地,后一半是天子读书、写字和睡觉的卧房。现在屋子里静悄悄的,父皇大概还在前面客厅里讲话吧。建文悄悄爬进来,跳到一张大罗汉榻上,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他先看到的,是一个黄澄澄的精铜大罗盘,罗盘上密密麻麻标记着大量星辰、针路图,四角镶嵌着黑、白、赤、青四色珠子。不过这不是他的目标。建文找了一圈,在罗盘旁边的书格上,看到了那个盛放玉玺的锦盒。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一方玉玺。 玉玺不大,质地剔透,内中隐隐似有风雷涌动,可惜其中一角用黄金镶嵌,不够完美。建文大喜过望,把玉玺抄在怀里,嘴里默念:“我就是借用一下钓个鱼,很快就搁回来。”他关上锦盒,正要转头爬出窗户,忽然听到外面议事厅传来一声怒喝。那怒喝是父皇的声音,是谁竟然把他惹得龙颜大怒? 建文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前厅和内室的连接处,藏在一个花瓶后头,探出头去看。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 只见建文一直非常尊敬的郑提督正用双手握紧一把长剑刺入父皇的胸膛。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郑提督俊朗的面容变得扭曲了,映照着父皇垂死模样的双眸迸发着冰冷寒光,鲜血斑斑点点喷了他一脸,就连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鬓角也沾了许多血珠。 建文藏在花瓶后,可以清晰地看到锋利的剑尖从父皇背后伸出来,明黄色的龙袍边缘浸满鲜血。那宽厚的背晃了晃,咣当一声倒在了龙椅上,一只手垂下来。他紧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一块带有古怪花纹的黑色木块从他手中滚落在地,直滚到建文躲藏的内室附近。 “啊!” 建文不由得惊恐叫出声来。 郑提督不是父皇最忠诚的臣子吗?他怎么敢、怎么能……建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父皇盛赞的股肱之臣、自己最为崇拜的英雄,这位亦师亦友的良将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杀死父皇? 郑提督听到内室传来尖叫,面色一凛,“唰”地拔出长剑,朝里面走来。他原本硬朗端方的面容,此时却扭曲得厉害,看起来格外狰狞。 建文慌不择路,奋力把花瓶推倒,掉头就跑。郑提督朗声喝道:“太子休走!请听微臣解释!” 别开玩笑了!你刚刚杀死父皇,现在分明是想连我一起杀死! 建文惊慌地跳上罗汉榻,朝着敞开的舷窗冲去。这时郑提督也进入内室,跳上罗汉榻,飞身追出去。建文穿过舷窗,踏在了飞檐之上。可是这里实在太陡峭了,他不得不伸开双手,极力保持平衡,歪歪扭扭地朝另外一侧跑去。郑提督也踏上飞檐,叫着建文逐渐靠近。他的武艺高强,在檐顶如履平地,瞬间便拉近了和建文的距离。 建文骇然至极,身子左倾,一下失去平衡。随着一声惊呼,他整个人从飞檐上斜斜跌下去,擦着宝船巨大的船舷急落,“扑通”一声直直落入海中。甫一落水,腥苦的海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建文头脑晕眩,接连呛了好几口水,肺里难受至极。幸亏在这次出航之前,建文跟从名师苦练过水性。他拼命舒展四肢,最终勉强在海面上浮了起来。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