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2_第十三章 胶州湾-《四海鲸骑三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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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旗语,照例。”

    就在半柱香之前,守备千户王朗站在海岸一处高耸的望楼中,照例掣出一枚令牌,让旗兵向西岬角的水师营发出了平安无事的信号,然后就开始百无聊赖地等待对方的回执。

    千户王朗所在的东部岬角,就筑着胶东鳌山卫属下的主备御所——浮山备御前千户所。这座四方堡垒乃是当朝姚国师亲自规划,中间十字大街将城市整齐地切割成四个区域。依祖制配备的庙宇日日传出诵经声和香火气味,祈祷诸神佛保佑一方海岸的平安;更有千户、百户十三姓,率了数百精兵强将驻扎在城内外,一刻不停地监视整片胶州海域的敌情。

    王朗本来是一名陆军,祖上是给祖皇爷立过功的军户,因此在两年前作为十三姓之一,来到海卫,腰间一柄饰有奋臂螳螂的双手长剑号令陆军,好不威风。但近半年来……王朗望向西岬角的那片水域。

    在王朗的视野中,上百艘饰有黑漆与铁叶的战船依次在碧绿色海面上排开,为首的四艘千料大福船中悬挂蓝色的高牙大纛,黑洞洞的佛郎机铁炮伸出船舷。百艘战船上,兵士皆着铁甲,黑压压地在甲板上走动,他们就是浮山水师营,属于半年前刚成立的北海水师中的一营。

    这东西两岬角呈顶牛之势,齐齐对着东海,正是为了应对半年来海上纷杂局势。自从日本幕府将军被斩杀后,岛国重又陷入纷乱,时常有一些失藩的浪人跑到北方沿海来作乱。燕帝鉴于海防日紧,就着手组建了千支舰队的北海水师,又把北方诸多海防卫所加固一番。

    王朗收回视线。半年来,他逐渐觉得自己沦为了西岬角新水师的卫兵,每天只是隔半个时辰,传达来自东侧的安全情报。水师营的威风让他们这帮陆军弟兄都羡慕不已,更不用说执掌水师的都是曾在燕帝身边立下赫赫战功的爱将。

    令兵来报,对面传来的回执仍旧是一成不变。西岬的那位游击将军姓铁,王朗这帮东岬弟兄们私下里都唤他“铁面佛”。北海水师各营的将军都是燕帝亲自选拔的干将,素来以服从皇命为天职,其余事务一概不问不闻。这位铁将军便拥有燕系军人的严肃,平常就黑着脸不苟言笑,发令只靠旗语,经常三天不说一句话,任谁都难以撬开他的嘴说半个字,他的外号正从此得来——事实上,这位佛爷也的确把铁壁一般的威压感带到了整个胶州海域。

    王朗看着湾内停泊的战船,百无聊赖地叹口气。他自己亲手拿过旗子,向对面的令兵传了一套花哨的动作。这是一套极其高级的旗语,与海外蓬莱岛常用的佛郎机旗语不相上下,它能模拟出一整本《平水韵》,以韵册的拟音表达极其复杂的语句,是战争中令异国难以解除的加密通报。

    王朗的旗语也没别的,这番意思就是今日天气晴好,水师营何不拥舰而出,在海外巡游一番云云。

    他拿起千里镜望向对面旗兵,想知道铁面佛会回以什么答复。

    “万勿玩忽职守。”结果对面发来了这样的旗语。

    王朗索性挥起大旗,和对面你来我往地交流起来。“承平日久,将军分毫也不心急么?”

    对方的旗语好像停滞了一阵。

    本来嘛,大明在远洋的国威之前就是靠了郑提督绥化与镇压并举的外交政策;自从那位名将携白虎、朱雀、玄武三灵船去不明地点归隐之后,帝国的外交似乎原地转了个满舵,朝中所有期盼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支支年轻的北方水师身上,仿佛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就足以吓退来自东部的威胁。

    “我何尝不盼踏平海波,报效朝廷。”过了许久,铁面佛的旗语终于打了过来。

    “有我浮山卫在,可以令片板不能出入,水师整日枯练,也不知何时有出兵之日。”王朗放下旗子,掩不住得意的笑容。

    论军衔,那将军是自己的上级,但也许是因为守备营平日百无聊赖,王朗聊起这种闲篇,简直有种地头蛇撩拨强龙的乐趣。

    但当他再次举起旗望向胶州湾内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见那片明镜般的碧绿色海面,竟有大块大块的紫罗兰色浮冰涌上,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王朗惊得直擦眼睛。守备所城下本来只听得到步兵行走的咵咵声,此时却像炸了锅一样叫嚷起来。

    这还不算完,在众官兵的惊呼声中,又有一艘破得只剩底板与龙骨的半截残船,从那片碧蓝色的冰海里升了上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朗心想。但他发现,还好这东西是从湾浮上来,也就是说,它正落入铁面佛的练兵场,可谓是羊入虎口了。他惊魂甫定,又望向湾外的海域。从湾外也划来一道高速的白浪,好像一支在海上穿行的箭矢,那箭簇却是一艘青绿色的船只。刚刚还在吵吵嚷嚷的卫所诸官兵,这会突然都不说话了——他们从未见过,世界上竟然还有速度如此之快的船只。

    这是内外夹击啊,说什么片板不得出入,眼下这种情况,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王朗高喊:“快!打旗语,湾外也有船来犯!”

    王朗刚刚所见的正是青龙船,它在岬口外打了个圈稍作停息,就像一匹骏马在草原上突然勒住了缰绳。

    建文蹲在船舷后面,拿千里镜仔细打望湾内那艘只剩船底的巨舰。

    他估计这舰的长度得有三个半青龙船那么长,虽然烂得只剩船底,但看表面连个藤壶也无,又不像是沉船。这条舰底正在朝湾外缓缓移动,它向左舷倾出一个角度,可以看到舰内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浮冰,看起来就冰冷刺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再看船内的龙骨上,还有个鼓鼓囊囊的人影,是一个佝偻的老头,穿着蒙古服式,戴着熊皮高帽,身旁还有一头小马驹大小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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